“似乎一切都是真的，真公司、真生产、真进项、真销售，有生产条件和生产能力。然而，这一切的目的却是为了骗取出口退税。”

　　记者在海南省采访时，海南省公安厅经侦处涉税科科长黄少卿向记者介绍，他们在查办的“8.27”税案的犯罪嫌疑人采用的犯罪手段比较狡猾，让他们始料未及。

　　从黄少卿的介绍中记者了解到，“8.27”案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犯罪嫌疑人成立的公司多达10家：5家皮革制品生产企业（简称皮革厂）、4家废旧物资收购企业（简称收购站）、1个家具厂。这些企业分布散，涉及海南省文昌、澄迈、定安、陵水4个市县。二是犯罪嫌疑人不当法定代表人，而是使用假身份证登记。三是公司经营管理人员频繁换人，涉嫌人员达34人。

　　这样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是如何被公安机关发现的呢？

　　怀疑洗钱公安调查

　　2004年6月的一天，一笔大额资金往来，引起了海南省某银行工作人员的注意。种种迹象让他们怀疑，在这笔大额资金后面，可能有人在“洗黑钱”。于是银行方面立即向有关部门进行了报告。

　　经协调后，当地公安机关组织人员开始调查，结果发现从2003年末～2004年6月，经常有大额资金从海南省外汇入省内几家企业的账户，而且这几家企业频繁提取现金。公安人员经过两个月的调查后，认为这种异常的资金流情况不是在“洗钱”，而是一起涉嫌税收违法案件，随即向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进行了通报。

　　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一接到通知，立即与有关征管部门取得了联系。

　　不久，征管部门的各类信息反馈回来。稽查人员对信息进行筛选梳理后，发现文昌、定安、陵水几地的涉案企业的主要股东及经营管理者均为广东茂名地区人。这些企业违背常规，在省内建厂生产，购销在省外，属典型的“两头在外”企业。同时，企业之间资金往来异常，巨额现金提取频繁。因此，稽查人员初步判断这些企业存在犯罪嫌疑。

　　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局长张楼辉告诉记者，由于涉案企业均属当地政府的招商引资企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及时有效地开展检查工作，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决定统一办案。2004年8月18日，4个针对问题企业的专案组成立了。

　　突击检查获得证据

　　8月19日，4个专案组同时进驻涉案企业，对涉案企业进行了突击检查。检查人员调取了涉案企业的所有账簿凭证，以及办公经营场所内有文字记载的纸质资料。

　　在这次突击行动中，4个专案组查获了一批有价值的账外资料。经过对账外资料分析，检查人员发现从2003年3月至2004年7月期间，4家涉案的废旧物资收购站共从海南省外收购碎皮17765吨，碎布2367吨，收购金额合计28634万元。4家收购站分别将其所收购的碎皮、碎布等全部销售给了与其相关联的5家皮革厂。

　　经查，这5家皮革厂同期销售劳保皮革手套共1761万双，销售收入共24576万元。销售对象涉及7省市20家外贸企业。

　　从纳税申报情况来看，4家收购站属增值税免税企业，销售收入共计21973万元，销项税额共计3193万元，开具废旧物资收购发票金额共计28630万元，抵扣进项税额共2863万元，应纳税额共330万元，免税额共330万元。5家皮革厂销售收入共计24502万元，销项税额共4162万元，进项税额共3443万元，应纳税额共计737万元，税负率为3%；企业申请开具税收缴款书（出口货物专用）预缴税款共计1702万元，已退税款合计256万元，应退未退税款共计697万元。

　　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检查科科长郑勇介绍说，从检查材料看，皮革厂及关联收购站在原料购进价格、货款支付等方面存在作假嫌疑。短期内收购大量牛皮碎布，开出巨额收购发票，收购价格偏高，同时赔本销售，虚开发票嫌疑明显，存在虚开发票骗税的犯罪嫌疑。

　　由于部分企业在专案组调账检查后，出现走逃迹象。于是，各专案组昼夜奋战，先后对涉案企业会计、出纳、开票员等人员进行了10余次突击询问，同时到数家银行查询资金往来情况，取得了大量证据材料，基本证实这些企业存在编造收购业务，虚开发票的违法行为。

　　8月27日，税、警部门召开了首次联席工作会议。在会上，该案被定名为“8.27”税案，税、警双方共同成立办案领导小组，并设立了4个联合办案小组。

　　联合办案小组一经成立，便派人到广东茂名、湛江等涉案地区进行外调。办案人员走访了吴川、信宜、电白等40多个地方，走访了400多名群众，并到当地企业、银行、工商等部门进行调查取证。

　　通过外调，联合办案小组证实了收购站96%以上的收购业务是虚假的。在外调的基础上，办案人员还对供货人和外贸公司进行了发函协查。协查显示，供货人的购销业务均为虚假。

　　真真假假合伙骗税

　　办案人员分析说，这伙疑犯就是用假戏真做的办法，用一些半真半假的企业来迷惑税务机关。从收购站来看，收购站与皮革厂之间属关联企业关系。例如办理工商税务登记时，使用同一份场地租赁合同，在同一间办公室办公，收购站未设自己的仓库，货物购销直接在皮革厂内进行等；在经营管理上，虽然对外是两个牌子，但实际上实行统一管理，由同一伙人负责操作，幕后资金统一调度，互相往来等。

　　4家收购站作案方式也惊人地相似，均是围绕收购发票做文章。首先是收购站伪造收购货物入库单及现金支付收购款凭据，虚构收购业务，虚开收购发票，然后向皮革厂对应开出可用于抵扣的普通发票，最后皮革厂向广东等省外贸公司开出增值税专用发票。外贸公司正是凭着皮革厂开具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和预缴税款缴款书申请办理出口退税。

　　不法企业的作案手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第一，所购货物品种虚假。收购站购进的碎布实际是工业加工后半成品手套内衬、袖口布等，不是发票上所称的废旧碎布。

　　第二，供货人身份虚假。有的供货人已去世多年，有的是农民从未经过商，供货人实际不存在。

　　第三，购货价格虚假。根据澄迈查获的证据显示，2004年2月、3月的碎皮实际购进平均价格为每吨6000元左右，而同期账面记载平均价格为每吨1.3万元左右，相差近一半。

　　第四，购货数量虚假，货款支付虚假。实际情况是，在老板的直接授意下，公司出纳伪造现金收款收据及支付证明，虚构巨额现金来源和收购货款支付。然后把这些资金转入老板直接控制的私人账户中。检查人员经到银行查证，证实公司大量进出的资金额与转入老板直接控制的私人账户中的数额一致。

　　第五，收购单证虚假。文昌、定安公司有关人员证实，所开具的收购发票、销售发票及出入库单都是在未见货物的情况下填写的，甚至还冒充机修工等其他人员姓名在“验收人”、“仓管人”处签名。

　　同样，皮革制品厂生产加工及销售业务也存在虚假性。

　　一是账实不符，伪造记账凭证。二是工资虚假，伪造工资单，虚增成本。三是产量虚假。据陵水县涉案人员口供反映，陵水皮革厂有310台缝纫机，而实际使用的只有50台左右。工资表反映有工人100多人，实际工作的通常才50多人。办案人员根据企业购进原料判断，企业产值大约应为400万元左右，而不是账上反映的1800多万元。四是有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违法行为。

　　经查，文昌、定安皮革厂负责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人员，都是在未见货物销售的情况下，仅根据老板传真件要求直接填写专用发票。在公司账务资料中，检查人员也未发现有外贸公司验货签收证明和长途货运发票、运费支付凭证。

　　“该犯罪集团作案一年多竟然没被发现，值得我们深思。”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局长张楼辉认为，犯罪集团成立几家公司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与外贸企业一起合伙骗取出口退税。因此，从收购站到皮革厂，整个收购、生产、销售业务连环虚假，环环相扣。其伪造的购销合同、材料成品出入库单、工资单等财务资料逼真，并且制造各种假象，骗取当地税务部门的信任，达到领购收购发票及专用发票的目的。张楼辉同时指出，如果征管部门加强管理，犯罪嫌疑人的计划就不能得逞。

　　张楼辉说，据初步估算，4家收购站虚开收购发票非法抵扣税款约3232万元，5家皮革厂虚开发票非法抵扣税款约3232万元，20家外贸公司可用于退税的进项税款约4162万元。

　　侦查缉捕各个击破

　　“说实话，这伙犯罪嫌疑人都是涉税犯罪的高手。稽查局移交的案卷材料有150多公斤，我足足看了两天两夜，才把案情和他们的作案手段搞清楚。”陵水黎族自治县公安局黄队长说。

　　据介绍，犯罪嫌疑人吴某的落网，是“8.27”案全案的突破口。

　　吴某是陵水润丰皮革厂、收购站、家具厂3家企业的总经理。在稽查局检查时，他就逃掉了，这给后来的抓捕行动带来了难度。就在办案人员因找不到线索而发愁时，一个信息传来，有人发现了润丰皮革厂的一个保管员的行踪。办案人员立即找到了这名保管员，从保管员那里获悉，吴某躲在广东省茂名市。

　　黄队长介绍说，抓捕吴某时，他们费了不少周折。

　　“根据群众反映，吴某活动频繁，没有固定的地点。公安机关通过定位，确定了吴某的一个落脚点。那天，我带着两个办案人员与茂名市的公安人员一起在茂名市光华路一带布控，突然在光华南路看到了犯罪嫌疑人驾驶一辆车过去。当时我们的警车停在光华北路，于是我们立即记下车牌号坐出租车跟踪。吴某到了一个幼儿园门口停车走了进去，办案人员等了一会儿不见其出来，立即检查了他的车。我们在车里找到了一张假身份证，他已在做潜逃的准备了。我们打其手机，已关机，看来他发现被跟踪便溜掉了。3天后，茂名方面发现了吴某的行踪，我们又赶了过去才把他逮住。”

　　据海南省公安厅经侦处涉税科科长黄少卿介绍说：“这伙犯罪嫌疑人太狡猾了，该犯罪集团的主要犯罪嫌疑人之一周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到。”

　　虽然周某没有抓到，但记者在海南警方还是看到了与周某有关的一些物证。那就是400多张边远省份的身份证。据办案人员介绍，这些身份证是周某从农村非法获取的，其目的无外乎是为提供假供货人虚开发票作准备。

　　记者在采访时了解到，截至目前，海南省“8.27”税案尚有部分犯罪嫌疑人在逃，已批准逮捕20多人，其中逮捕归案14人，并陆续移交检察机关提起诉讼，追捕工作还在继续进行中。

　　记者从海南省国税局稽查局了解到，税务机关现已查明4户收购站和6户生产企业的违法情况，并分别作出了处理：4户收购站虚开废品收购发票3224份，票面金额2.9亿多元，合计处罚4万元；虚开可以抵扣的货物销售发票2019份，票面金额2.9亿多元，造成受票企业少缴税款2915万元，处以少缴税款1倍罚款即2915万元。6户生产企业恶意取得可以抵扣的货物销售发票2019份，票面金额2.9亿多元，农产品收购发票563份，票面金额4405万多元，已非法抵扣税款3487万多元，其行为已构成偷税，应补缴税款2972万元，罚款3487万多元；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3143份，价税合计2.94亿元，合计处罚4万元。10户企业合计补缴税款2972万元，罚款6411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