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女高管虚开增值税发票被判10年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南京女子监狱的服刑人员陈瑾(化名),用《桃花扇》里的戏词形容了自己的犯罪经历。陈瑾曾经是上世纪80年代北大中文系的高才生,毕业后进入国家机关工作,后“下海”至某知名公司,10年时间成为高管。然而,所有浮华在一夜之间落尽,三年前,她因为虚开增值税发票被抓,后被判刑10年,和因杀人、吸毒、卖淫而服刑的女犯们共同生活在一起。“这三年,像做梦一样。”陈瑾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坐在记者面前的陈瑾,一点也不像40岁的女人,即使穿着服刑人员的服装,剪着短发,也丝毫盖不住她的清秀,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一听她说话,就知道她是一个思维极其清晰,有个性、有主见的女人。
陈瑾出生于北京的一个教师家庭,自幼便是“父母胸前的一朵红花”,代表着父母的骄傲。高中毕业后,学习成绩优异的陈瑾顺利地考入北大中文系,学习中国古典文学。“那时候的我,无忧无虑,缺乏心机,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鲜花,无比美好。”陈瑾回忆,“但同时我又是一个不甘平淡、不愿受拘束、喜欢我行我素的人。”陈瑾的我行我素体现在她毅然放弃国家机关的工作,进入当时最早的著名大型民营企业之一××公司。“如果晚生十几年,我也许会是个背包客,但是当时还没有这么时尚。当年的××公司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电子游戏,前面总有很多道未知的关口和神秘莫测的东西在等着我去挑战。”
“德国的衣服我穿最适合”
进入公司的10年时间里,陈瑾从一个端茶倒水、接电话、复印文件的办公室小秘书,一步步走到业务助理、总裁助理,直至公司商务部部长的位置,掌管整个公司的资金、物流的调动。
陈瑾说她并不爱钱,但是她爱精致的生活,“那时候的我,有着很多女人都有的虚荣心,喜欢享受众星捧月、被人羡慕甚至嫉妒的感觉。我和朋友小聚总是挑最有情调的茶艺馆和酒吧;去任何一个地方最先去的就是书店,我最喜欢看书;我讲究养生,有自己的私人医生;还雇了一个小女孩做我的形象顾问,她帮我挑衣服,我来穿……买衣服我喜欢去香港,后来深圳、上海也常去,我在法国买不到合适的衣服,因为版型不适合我的身材,荷兰人都很瘦,那里的衣服我也没法穿,德国的衣服我穿了最合适……”讲到这里,陈瑾眼睛一闪,停了下来。
“参与到虚开增值税发票这件事情上来,是由于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以为别人也在做,而且对公司有好处,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不对的。我以为我不贪图钱财,平时受人追捧,吃吃玩玩算不上什么,但我从来没想过,其实爱慕虚荣也是一种贪婪,就是对虚假荣耀的追求,对权力的无休止的欲望,使得我一错再错地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陈瑾冷静地分析着自己。
上午说好订婚下午就被抓了
很多事情都恰好卡在当口,而一切来得又那么突然。“我这个人的性格比较散漫,不愿意受束缚,案发的时候我已经37岁,依然独身。也不是不想结婚,总是太忙、总是想等忙完这阵子再说……事情很巧,2004年初,在和男友的越洋电话中,订婚终于提上了日程,他刚好五月份有长假,而我刚好可以劳动节放假,电话里我们商量,五月份挑个日子订了吧……我的态度还是那样,对于婚姻可有可无,但因家人催促也想点头。可就是4月6日,上午我们还在通E-MAIL,通越洋电话说好订婚,下午我就被抓了,电话从那以后就一直关机。他不知道我出事了,也许他以为我‘逃跑’了,在这个准备结婚的当口……”陈瑾的嘴角掠过一丝戏谑一丝苦涩的笑意。“从进看守所的那天,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段感情是完了,人和人这么大的落差已经注定了结果……”陈瑾依然很是洒脱,似乎想为这样的感情一些解释,但撇开所有现实的因果回头看,陈瑾点点头:“遗憾,他是唯一一位让我考虑结婚的对象,他是技术型的男人,比起我在商场里遇到的男人,要单纯很多,让人觉得踏实不需要玩心眼,可即使这样又能怎样?人生也许没有回头路……”“这首诗是我2005年情人节写的,题目叫《老桥》,在温哥华他住处的附近,经常牵手去走走……”女人的记忆中总留存着爱情的回忆,“我们是打网球时认识的,在一起也五六年了。事发以后,妹妹在网上遇见他,告诉他我的事情,他也曾经说来看我,不过不是直系亲属,探望是不可能的。虽然他还在说他依然单身,他依然在等我,我想那可能是为了安慰我,怕我绝望,其实没什么,我早就能接受了……后来,我想托妹妹转告他一切都结束了,可惜……在网上再也没找到他……”2005年的2月14日,下着雨,“写完这首诗,我就放下了……”
瞒了父母一年多
“出事前有一天,我一个人在家,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了,那时候我特别恐慌,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哭的能力了?当我被抓后,在看守所里,我常常想起那天的情景,那种惊慌的感觉一直萦绕着我,让我每想起一次就痛哭一次。”陈瑾现在觉得,坐牢虽然不是件好事,但从某个意义上来讲,对她也并非坏事,“现在我可以静下心来审视自己,发现自己以前有很多东西都不懂得珍惜。”
“我是2004年4月份被抓的,但一直让弟弟瞒着父母。直到2005年7月份审判的时候,我父母才在电视上看到,瞒了一年多。他们当然很伤心,根本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会犯罪,我总是劝他们不用再去追究过程,在错误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不存在的。”陈瑾来南京女子监狱快一年了,其间她的父母及弟弟每个月都轮流来看她。每次父母来,陈瑾从来不流一滴眼泪。“我一直都说我很好、很好,我不能流泪,那样他们会更担心。我觉得特别特别对不起他们,那种感受真的很痛,曾经我是父母胸前的一朵大红花,知道大红花吧,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光荣;现在我却成为父母胸前标志耻辱的红字……”
现在只想过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陈瑾现在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每天早晨5:40起床,到食堂二楼的广播站播放广播操音乐———她每天的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一天当中,除了整理屋子、做工间操等,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女子监狱的《心缘报》采编新闻,写写稿件。晚上7点半后的自由休闲时间里,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这是她和以前生活中惟一接得上轨的事情。“这样挺好的,不用那么累,以前是忙完今天,还有很多很多的明天在等着你,总是操不完的心,现在什么也不用想,每天做好警官交给的任务就可以了,不用再去想很多……将来等到出去的那一天,我也许会找一个深山老林隐居,写写东西,过一种清静的生活。”想了想,陈瑾又笑笑,“也不一定,我现在这么想,将来出去也许会有其他的可能。”
女性财产型犯罪在上升
南京女子监狱办公室主任薛建昌介绍,近几年女性犯罪呈现几个特点。从犯罪形式上看,女性财产型犯罪在上升,越来越多的女性犯罪经历和金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犯罪年龄上看,女性犯罪呈年轻化趋势,女子监狱现有的服刑人员绝大多数都在35岁以下。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年轻女性流动性比较大,年轻女性的价值观念也处于转型期,越来越现实的物质认知,越来越大的欲求可能让很多年轻女性铤而走险。另外从整体的女性服刑人员素质上看,文化程度都不高,大部分文化都处于初中以下水平,像陈瑾这样高智商、高知识水平的犯罪人员毕竟是少之又少。
对于女性犯罪,女子监狱的管理教育也是越来越规范化、科学化、个性化、社会化。薛主任介绍,关注女性犯罪心理已经成为女子监狱管理的重点之一,构建强大的专家团队,对服刑人员进行心理疏导,有南京大学预防犯罪研究所的教授、社会科学院教授储兆瑞、工程学院社会学教授、警官学院心理学教授等等;另外女子监狱还成立拥有由11名国家级心理咨询师组成的专业心理健康指导中心,对于心理问题严重出现疾病状态的服刑人员,脑科医院的专家也定期坐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些女性服刑人员首先从心理上调适过来,健康起来。”而在日常的管理中,女子监狱也不断提高女性服刑人员的文化素质和职业技能,“文化素质提高了,很多问题也能迎刃而解”,监狱有小学、高中、自考等不同层次的文化教育,另外不间断地进行技能培训,包括计算机、英语、烹饪、电工、缝纫等等课程。“提高素质,学会技能,才能让这些失足女性在改造后,重新能顺利融入社会。”薛主任说道。另外维护服刑人员的合法权益,女子监狱也做了大量工作。“她们虽然曾经犯错,但她们依然拥有属于她们的合法权益,比如生命权、健康权、财产权、接受教育权、人格不受侮辱的权利等等。”